本港數間殘疾人士院舍，近年先後被揭發駭人聽聞的性侵及虐待事件，最新一宗是匡智會位於大埔的一間殘疾人士院舍，有兩名中度智障男女學員，今年8月疑遭一名38歲男助理舍監性侵，匡智會事隔逾兩個月後才公布事件。
事件對殘疾人士家長來講無疑是極大的打擊，令他們無法安心將有需要的子女送進院舍生活。《堅雜誌》訪問了兩個正在輪候殘疾院舍的家庭，他們均表示「排唔到又煩、排到又擔心」，有關注團體代表希望政府考慮加強對照顧者的社區服務支援，同時降低申請支援的門檻，讓殘疾人士可留在社區獲得照顧，不必入住院舍。
有立法會議員希望政府及社會福利署盡快改善殘疾院舍的監管制度，重建各界人士對殘疾院舍的信心。
文：本刊記者 圖：陳錦輝、受訪者提供
今次涉事的匡智會松嶺綜合職業訓練中心廣福宿舍，有兩名中度智障的男女學員，今年8月疑遭男助理舍監性侵，其中女學員更涉多次被性侵，該會事隔逾兩個月始公布事件並稱已解僱涉事職員。
案中38歲助理舍監被控一項「男子與精神上無行為能力的男子作出嚴重猥褻作為」罪及4項強姦罪，案件暫押後至2025年2月3日再訊，以待法證檢驗，被告還押候訊。
行政長官李家超怒斥該男職員行為「卑鄙無恥」，形容是「侵犯性的罪行」，要求匡智會的檢討委員會盡快提交報告，並審視如何利用閉路電視作為日常監管系統，確保閉路電視成為阻嚇性管理工具。
事後兩個月始公布 孫玉菡：須顧及家屬感受
對於匡智會事隔兩個月才公布事件，而過去一年另有4間殘疾人士院舍疑涉「任何形式虐待」院友，收到社署警告違反《殘疾人士院舍實務守則》，但無列出詳情。
勞福局局長孫玉菡回應，表示當局會考慮個案的嚴重性和社會關注度，才決定是否向公眾披露，未必每一宗違規個案都要公開。他透露社署已緊急巡查和了解，並將涉事院舍的續牌規定，由每三年一次改為每年續牌，並會不時檢討《守則》。社署則表示，10月已向全港殘疾院舍發信通知更改《實務守則》，要求院舍就監控及翻看閉路電視制訂政策及機制，確保舍友獲安全及妥善照顧。
輪候院舍路漫漫 家長忐忑：排唔到又煩排到又驚
自行吃飯、喝水、走路、洗澡、上廁所等這些在人們看來是最普通不過的事，對於患有罕見病「天使綜合症」的羅印豪的媽媽來講，卻是一個奢侈的願望。
個案1：印豪的故事 3歲確診天使綜合症 智商如初生嬰兒
現年14歲的印豪出生時是早產嬰，醫院最初以早產的方向照顧他。後來羅太發現印豪發展遲緩，1歲仍然不懂得反身和坐，於是帶他見醫生並接受不同測試。
直至印豪近3歲，才檢測出其基因第15條染色體缺損，證實患上「天使綜合症」。患者除了有學習和說話障礙外，還有機會出現痙攣、睡眠障礙、進食困難，並會有獨特的快樂性格，可能會突然大笑和微笑，更容易興奮及過度活躍。根據印豪接受升小一時的智力評估推斷，他屬於極嚴重智障，智商等同兩至三個月的嬰孩。
「當我得知印豪一世都係咁的時候，其實個心真係沉一沉，不過我好快就回過頭來，問醫生我可以做些甚麽幫到佢。」羅太一家自此為印豪開展了訓練之路，除了政府提供的物理治療和職業治療外，羅太另覓私人機構，為愛兒做物理治療和每周兩次針灸。治療費用不菲，短短45分鐘私人治療收費近千元，令羅太一家經濟負擔甚大。
羅太在印豪升小一時辭去會計工作，全力照顧兒子，依靠丈夫收入、傷殘津貼以及關愛基金維持生計。
照顧過程有悲有喜 最大得着見證兒子進步
在漫長的照顧之路中，羅太經歷了許多高低起伏，當中有一次印豪幾乎踏進了鬼門關。
「約6歲時，印豪中了H3N2甲型流感，嗰次真係好嚴重，喺屋企抽筋、嘔白泡、反晒白眼，我即刻叫救護車去醫院搶救。印豪一度因為抽筋而缺氧，嗰次佢好似真係會離我而去，好彩最後都救回來，但就係因為呢次病，佢之前學到的又要重頭學過，作為父母都幾沮喪。」
縱有苦的時刻，當然也有甜在心的時候。看到兒子每一次進步，拿匙羹吃飯、能鬆手走兩步路，當媽媽的已喜不自禁，抱着兒子親吻：「其實佢進步，對我哋父母來講就係最大支持同鼓勵。當然，都唔少得家人、同路人及宗教的支持。」
憂兒子入殘疾院舍不安全
印豪明年踏入15歲，要接受評估及安排入住宿舍，羅太最希望印豪能夠入住展能中心。對於近期本港先後爆出匡智會等殘疾人士院舍性侵及虐待醜聞，羅太感到憤怒和痛心之餘，亦感到無奈和擔憂。
「小朋友係好無助，佢哋連最基本嘅起居飲食、日常護理都要靠其他人，如果將小朋友放喺你哋（院舍）度，當然係要信任你可以保障佢安全同生活質素。其實你問我家長點解遲遲唔將小朋友送入院舍，10個家長有10個都會話，係因為好驚會發生呢啲（虐待）事件，令到我哋無辦法放心交低小朋友。我哋自己照顧返係最好，但又好矛盾，印豪無兄弟姊妹，將來我同先生老咗或者過身，就只能靠政府同院舍幫繼續照顧印豪，別無他選。」
不能接受性侵事發後兩個月始公布
對於院舍近年接二連三出現虐待及性侵事件，羅太認為是監管上出現了問題：「始終人係好需要監督、監察，如果老闆喺度，你做事都好自然會更謹慎。所以我覺得CCTV（閉路電視）好重要，除私隱地方如廁所、睡房之外，其實院舍內每個角落都需要安裝CCTV，更要定期翻看片段。」
至於社署在匡智會性侵事件發生後兩個月才公布事件，羅太覺得絕對不能接受：「社署一定係責無旁貸，就算你唔係立即對外公布，會不會先通知院舍內部及院友持份者，讓家長有知情權？」
個案2：文彥的故事 苦候18年仍未等到合適院舍
相比起羅太，已踏入花甲之年的梁氏夫婦，對院舍的選擇有更迫切的擔心。
現時33歲的文彥，被評定為嚴重智障，他出生時其實與其他嬰孩無異，但無奈一歲五個月時染上過濾性病毒引致腦炎，自此扭轉了梁家各人的一生。
夫婦倆早於18年前，即文彥只有15歲時，已為他申請輪候嚴重智障人士宿位，雖然兩年前已輪到，但無奈心儀及鄰近的院舍仍未有空位，故只有繼續靜候。
面對駭人聽聞的院舍性侵事件，梁太直言好嬲、好擔心：「以前以為只發生在女仔身上，點知而家連男仔都要擔心。因此我們嚴重弱智人士家長協會，聯同其他家長組織去信政府要求加強監管，因為家長實在無法安心。以前都聽過『康橋』，想不到『匡智會』咁大的機構都一樣。」
是否入住院舍 父母矛盾
對於兒子輪候院舍「無又煩、輪到又驚」，梁太慨歎：「年紀開始大，體力無咁好，文彥而家好重，佢一跌真係拉不住。爸爸都話『唔知可以救佢幾多次』。」
除了體力難支外，梁太還要全天候觀察文彥的抽筋情況。回想五年前，文彥在家中突然抽搐，梁太雖然拉到他衫尾，但力氣不繼，只能看着手上的衫尾緩緩離手，文彥嘭一聲倒地後共失去六隻牙齒，縫了30針。想起這個血腥恐怖場面，梁氏夫婦二人確實感到「心很累」，期望愛兒能盡快輪候到院舍。
但另一方面，考慮到院舍的虐待、性侵事件，以及文彥的健康情況，梁太惟有苦笑：「有些院舍只要學員抽筋就會立即送院，但文彥每日都會抽筋，難道要日日送院？確實好矛盾。」
文彥的智力只如兩歲小孩，根本無力保護自己，遑論受欺負後向家長投訴。梁太坦言：「我經常同文彥講：『你玩夠，如果天父接你走，你就走啦。』如果文彥『走先』過我哋，我倆會安心點，不用擔心他住宿舍的情況，亦毋須擔心他送院的問題。」
院舍加強監管巡查 社署責無旁貸
對於為兒子選擇院舍，居於九龍東的梁太解釋：「若然排『快線』（即由社署安排），可能派到天水圍、元朗都要接受，試問我兩老如何探望他？如何接他回家？所以為長遠設想，我們寧願繼續輪候。不過，預計要等多六至七年。」
現時梁氏夫婦心儀的兩間院舍，均在住所附近，夫婦二人實地視察過，又考慮過照顧機構的口碑，又參考了過來人的意見，但二人同聲認為，要保護居於院舍的子女，家長的力量確實很小，必須依賴政府「到地」監察、加強巡查，增加院舍人手比例，紓緩職員情緒壓力。梁生感歎：「家長『湊』都好大壓力，何況職員只是打工？他們一（情緒）爆煲，便容易將怨氣發洩到孩子身上。」
投放更多資源 減輕照顧者家庭負擔
除此以外，梁太認為：「政府提供的嚴重智障人士宿位不足、暫托宿位亦不足，照顧者實在無喘息空間。縱有地區支援服務中心，但只提供日間暫託，亦非全部有提供訓練，不少學員只是到中心坐。其實，若無持續訓練，他們會好易退步，連原本學懂的自理能力及認知能力亦會前功盡廢。」
所以梁太希望，政府能在嚴重智障人士宿位及服務方面投放更多資源，減輕照顧者家庭負擔。
